在穿过树林(wood)时,如果有人叫住你,千万不可以转头。” 这是母亲叮嘱我的。而且一再叮嘱。 我都感到有些可笑。且不说那片树林我往返穿梭过多少次,并没有一个人叫住我,就是有人叫住我,回一下头又能怎样? 我甚至都有一些渴望,快快有人叫住我。尤其是在这个炎天。婆娑的树叶子,在阳光下有时会像绿宝石那样,收回绿莹莹的光。时间也变得散淡下来,好象有意让你去感受一
在穿过树林(wood)时,如果有人叫住你,千万不可以转头。” 这是母亲叮嘱我的。而且一再叮嘱。
我都感到有些可笑。且不说那片树林我往返穿梭过多少次,并没有一个人叫住我,就是有人叫住我,回一下头又能怎样?
我甚至都有一些渴望,快快有人叫住我。尤其是在这个炎天。婆娑的树叶子,在阳光下有时会像绿宝石那样,收回绿莹莹的光。时间也变得散淡下来,好象有意让你去感受一件事儿的美好。于是,我就放慢了脚步,伸手从头顶的枝条上摘下一片绿叶子,让它在我的嘴巴上收回婉转的调子。
我吹了一会儿,停下来,把吹口哨的叶子举到一只眼睛前,并闭上另一只,透过叶子看树枝缝隙间,太阳的光芒,这样,整个世界在我眼前似乎都是绿的。
“信——” 有人叫我?真的有人在叫我。
我屏住呼吸凝神谛听,细细的声音正从我身后传来,好象是从小鸡(chick)的嫩黄嘴里尖尖的叫出来一样。
我转过身,在我面前是一位穿着绿衣服的小女孩儿,看起来衣服很不合体,晃晃悠荡的,似乎稍微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跑。
“是你在叫我吗?你,怎么知道我的名字?” “啊,这个,是你的吗?”
女孩儿双手托住一个蓝皮日记本伸到我面前,我一看正是我的,封皮上另有我用玄色墨水,歪歪扭扭写的名字:信。
“哈,没错,是我的!” 我这才记起,昨天我爬树攀折枝条编一个头盔,事先好象把书包放在一边地上,日记本也许就是那时无意溜了出来。
“啊。谢谢你!” 接过日记本,我顺手翻了翻,日记本上仿佛多了一股青草的味道,浅浅,淡淡。
“哈,不用,我也是之后才想到这么一个念头,站在路边一声一声的喊,大概会碰上它的主人……啊,现在,我真的找到了。”
女孩儿象牙色的脸上闪耀着小小的喜悦。
呵呵!我打了一个响指。
“怎么?你也在附近一带上学吗?”我问:“上初几?” “啊……啊啊。我要走了。”女孩儿子支支吾吾。转身离开,身子轻的好象一股飘忽不定的风。
我又把日记本挨近鼻子,啊,沁人心脾的青草味道,浅浅,淡淡。
我懊悔刚才竟然忘记问她的名字。于是,不由自立顺着女孩儿子走的方向跟去,期望可以追上她。可是转来转去,我竟然迷糊了,树林好象我不熟悉似的变得无限宽广和幽深。最终,好象没有路指引我可以走出树林。
天色徒然暗了下来,不一会儿,竟然下起了细雨,沙沙……沙沙……滴滴答答,雨水从树的叶子尖上流下来。我倚着一棵树,从书包里掏出随身带的折叠小绿伞。
这时,我听到有女孩儿子嘤嘤的哭泣声。
越来越清楚。
“谁——?”我问。难道也是像我一样迷路的人。(说到迷路真有一些可笑。)
“信——是我。”
啊,我心里突然之间之间之间一阵惊喜。是那个绿衣女孩儿。我询声望去,女孩儿竟然在树上挂着,像一只鸟被挂住了翅膀那样。雨水顺着衣服往下沥水。胳膊和脚裸露着,被雨水泡的更加白皙。
我丢下伞,把书包放在伞下面,然后爬上去把她“摘”下来。只觉得女孩儿像一股轻风,没有任何分量。
“怎么会在树上?” “啊,我去捡一个风筝……”
我抬头果然看到一个五彩斑斓的风筝在树上挂着。我笑了笑说:“我也会糊风筝,以后天气好啦,特意给你糊一个。” 我特意减轻了语气说“特意”两个字。
我把伞举到她头顶,伞像一柄大荷叶把雨挡在外面了。
绿衣女孩儿的脸煞白煞白的,一定是衣服湿透了,严寒所致,我想。
于是我灵机一动,拿出那个日记本。把里面没有写字的纸一切撕下来,一张一张放在她的衣服上,一会儿衣服就被洇干了。女孩儿的脸色稍微好啦一些。
说实话,长这么大,依然第一次和女孩儿子挨得这么近。我们沉默了一会儿,气氛莫名的有些尴尬。她细细的手指紧紧抓住裙摆,漂亮的小指甲盖染成为浅浅的绿色。
听妈妈说我以前有个妹妹,在这片小树林里走丢了。可惜小时候我发生过一次严重的失忆,太多的事儿都记不得了。
“你,叫什么名字?” 我终于想到要问名字的事。
“风——,绿的风。” 啊……我不由瞪大了眼睛,好象我那个走丢的妹妹也叫风。
“可以跟我说一些家里的事吗?啊,我是说你们家的,大概你小时侯的事。”
绿的风用渴望的眼睛看着我,见我沉默,她眼睛里闪过一丝小小的失望,涌起了雾一样的郁闷。
“哦!” 该死的失忆症。我抱住脑袋,用手揪头发,摁太阳穴,使劲想。
然后,暗夜中依稀窥见了一丝明亮,心里对妹妹的那种模糊的感觉刹时强烈起来。如退去的潮水,逐步显露出岸边的石头,小时候的一些事儿,一些时光的轮廓也渐趋明晰。
啊,我记起来了,我终于记起来了,甚至是妹妹的样子。
但我却痛苦的埋下脑袋。妹妹根本不是走丢的,她是那一年死了。
那一年,我在父母面前跪着哭诉,不可以埋掉妹妹——那个躺在床上灰白灰白的孩子,她只是睡着了,她是这个世界眼里,最纯洁最安详的孩子,她只是暂时睡着了。
我的心被揪着一下一下的疼,几年以前的往事像刚发生过那样。
我抬起头看着绿的风,杂乱的影象使我错愕。
“啊,妹妹。” 我情不自禁伸出手,摸着她瘦削的面颊,忽的在她的眼睛里滚出两颗绿色透明的珠子,坠在睫毛上,脸色灰白灰白。
天逐步黑了。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,悦目的月亮在树枝的闲暇里。露出不完整的金黄。我有一些晕眩。一切像不真实的梦境。绿的风起身站立,像一株鲜艳的小树,裙子像绿叶子那样,飒飒的飞舞着,在月色里,她的身子突然之间之间之间向半空中飘去。她看着我,像一个被满足的孩子,脸上带着澄明的微笑。
我眼睁睁的看着她,慢慢消融在薄薄的月色里。空气只留下她细细的声音:
“哥……哥哥……” 树梢一阵微微的晃动,涌起一股轻柔的风,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。
等我再醒来的时候。我已经在自己家的床上。听探望我的人说,我失踪了三天三夜才被人在一棵树下找到。
“幸好是返来了。” 然后他们喟然叹着气,安慰着我父母。
母亲一定彻夜为了我的安危担忧,现在连责备的力量都没有了。父亲(father)夹着烟卷,把自己萦绕在烟雾里。是我违背了当初母亲的叮嘱,可妹妹……
母亲说:“你想到来了,多年以前你妹妹,不是走失了,是死了,就埋在那片树林。事先她的灵魂被风神收留,风神说,她会思念自己的亲人但是绝不可以再见,否则会在流下两滴泪过后,灵魂散尽,化为一棵树。因为你失去了部分影象,我和你爸爸都不愿意再提这件事,只是嘱咐你……没想到结果是这样子。”
母亲说到这里就抽泣起来,消瘦的肩膀一耸一耸的。我走下床,用胳膊圈住她。我紧紧的咬住嘴唇,目光投射在屋子角落里的蜘蛛(spider)网上,忧伤的情绪正一圈圈在我的心里缠绕着。
我寻遍了整个树林,相信总有一棵树是妹妹。
我用每一棵树上的树叶吹哨子,也许声音会通知我。
我还极度用心的扎了一个风筝,糊成绿胡蝶(butterfly)的样子,让它悠悠的随风升起在空中。记得小时候,我每次放风筝,妹妹都跟在我的身后跑。我脑子里闪现着那时的情形,拽着风筝兀自跑了一会儿,突然之间风筝摆脱我的手,飘啊——飘啊——
在树林里,我终于找到了,断线的“绿胡蝶”,挂在了一棵小树上,树的叶子湿漉漉的,阳光照在上面发着晶莹的光,我站在那里呆住了。
起风了,树叶子微微颤抖,如女孩儿的群裾般掀动着。
啊。风,绿的风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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